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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者按：年前准备的一组【春节专辑】文章，因突如其来的疫情而没有及时发出。如今看来，这疫情一时三刻结束不了，年年难过年年过，今年忒难也在过。从今天开始陆续补发这组文章，以供宅家的父老乡亲聊渡危情时光。感谢著文作者！
【春节专辑】
万里怀乡忆春联
——选自《布衣随笔之家国36》
文/（美）李俊安
游子多梦，梦开始的地方总是故乡，而梦开始的时候理应是春节，因为这是江南冬春的分界；梦中首先出现的则是春联，因为这是春节之异于其他节日的显豁要素。吾国春联之于春节，如同西人圣诞树之于圣诞节。
春联的出现在我华夏已有千年以上的历史。有籍可考的第一幅春联，“新年纳余庆，嘉节号长春”，据传是五代十国时后蜀国主孟昶所撰（有剽窃之嫌！），此公也就是写出“十四万人齐解甲，更无一个是男儿”的一代奇女子花蕊夫人的夫君；宋代春联流行已广，连一天到晚忧国忧民的王荆公也写过“千门万户曈曈日，总把新桃换旧符”的诗句；至明中叶则大盛，相传“吴中四大才子”唐伯虎、祝枝山、文徴明和徐祯卿每至大年三十薄暮，必乘着三分醉意，左手一盏小灯笼，右手一笔一砚，逡巡于穷街陋巷，在邻人春联的留白处舞文弄墨，或行或楷、亦庄亦谐。真是“挥春”啊！何其风流潇洒，虽腰金衣紫而不易也。 正可谓：
逸兴飞扬，万里云烟奔眼底；
笔锋酣畅，十分春色上门楣。
20世纪70年代的湖北农村，百物匮乏，但大红的春联是不可缺少的。只有贴上这红红的春联，这家才是家，这年才是年，这日子才会红火，哪怕那劣质的红纸被雨水一淋就露出白色的底来。没有墨水，几家合买一瓶；没有毛笔，在小竹管的一端绑上棉絮，照样挥洒自如，俨然米癫遗风。乡间饱学的硕儒难觅，无妨，家家户户都有的农历，后面几页全是春联，自家甫上小学的哥儿照着一一描来，少了几许珠圆玉润的老到，多了三分刀枪剑戟的粗犷。莫管它苏黄米蔡，这红纸黑字往大门两侧一贴，果然春意顿生，喜气一片！ 那还是一个“政治挂帅”的年代，那些传统的春联，像“向阳门第春常在，积善人家庆有余”、“天增岁月人增寿，春满乾坤福满门”，都作为“四旧”被扫走了，流行的是政治正确绝对红色生态的新对联，其中许多是毛爷的诗句，如“四海翻腾云水怒，五洲震荡风雷激”“唯有牺牲多壮志，敢叫日月换新天”“独有英雄驱虎豹，更无豪杰怕熊罴”。气势遒迈，心雄万夫。W.G后解放思想，政治的味道慢慢淡下去，传统的春联又露出头来。而由于高考制度的恢复，农村重视知识的氛围日渐隆厚，很多家庭开始自撰春联（乡言“作对子”）。家长兄、二兄是高考恢复后头几批的大学生，也都是撰联的好手。每到大年三十的中午，先父必在家里摆好大方桌，拿出早就买好的红纸，看着孩子们写春联，也招待着前来找哥哥们写春联的邻居们。母亲则会早早准备一大盆米汤，准备贴春联。我从小就喜欢跟在哥哥们后面，去一家一家地看春联。对于从来没听说过幼儿园和学前班的我来说，最初认得的几个字可能都是从春联中学的。而挤在哥哥们身边听他们谈对联，也就慢慢地学到一些关于对仗、平仄的基本知识。哥哥们自撰的对联应当不少，因为这是让家父母很引以为自豪的事，所以哥哥们一直都很高兴地用心去做。可惜我能记得的只有三联了。一副是1989年先祖父驾鹤西去后的春节对联：另一联是1995年春节，因我即将赴美留学，家长兄特撰一联：虽就对联规范而言有“破格”之处，但言简意赅，兄弟情深，几十年来不敢稍忘。还有一联是哥几个琢磨出来来奉劝一个沉溺于麻将的长辈的：进三万，嵌六万，上家点炮属无用，相公；此联没有贴出的原因是因父亲的教导：虽然出于善意，但读书人写字作文也是为人，一定要厚道，莫伤人颜面。哥哥们写好了所有春联，然后几兄弟抬着梯子，提着米汤，开始挨家挨户贴春联。先贴邻居家的，再贴自家的；先贴大门，再后门、厨房门。可别忘了——那猪舍门两侧要贴上“猪多肥多粮多，国富民富家富”，鸡舍门两侧也要来上一联，“鸡鸭成群，天天下蛋”。当然，这里的对联只须意思到位，平仄是不必讲究的。完成这一切，把门口收拾干净，一抬眼，自家大门板上一小幅“开门大发”，再看对着大门的那邻居后墙上的“对我生财”，一时间这心情想不爽都不行，而年味就在顷刻间升腾到沸点了！ 让人不能不从心底发出一声欢呼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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